第86章 几谏尽孝:传统孝道的现代性诠释(1 / 1)

子曰:“事父母几谏,见志不从,又敬不违,劳而不怨。”

一、几谏尽孝的哲学溯源:儒家孝道的伦理建构

(一)商周宗法制度与孝德萌芽

在河南安阳殷墟的考古现场,考古学家们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甲骨碎片,那些镌刻着 “孝” 字的龟甲兽骨,仿佛穿越千年诉说着古老的故事。“孝” 字在甲骨文中象 “子承老” 之形,上半部弯曲的线条恰似老人佝偻的身躯,下半部的 “子” 则呈现出恭敬扶持的姿态,生动展现了子女对长辈的侍奉之情。殷商时期,对祖先的祭祀是头等大事,甲骨卜辞中频繁出现 “贞:其告于祖乙,三牢,卯三牛”“翌辛亥,酒大甲,伐十,卯十牛” 等记载,这些祭祀活动不仅是对祖先的缅怀,更蕴含着祈求祖先庇佑家族昌盛的愿望。通过隆重的祭祀仪式,殷商先民将对祖先的敬畏转化为维系家族团结的精神纽带,此时的 “孝” 更多地体现为对祖先的追思与崇拜,是孝道观念的原始形态。

西周时期,随着宗法制度的完善,孝道从对祖先的祭祀逐渐延伸到对在世父母的赡养。《诗经?小雅?蓼莪》中 “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”“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拊我畜我,长我育我” 等诗句,深情表达了子女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。《尚书?酒诰》中 “肇牵车牛,远服贾,用孝养厥父母” 的记载,描绘了周人通过经商贸易来奉养父母的场景,说明当时的孝道已落实到实际生活中。周公制礼作乐,将孝道纳入严密的礼制体系,《周礼?大宗伯》规定 “以饮食之礼,亲宗族兄弟;以昏冠之礼,亲成男女”,通过婚礼、冠礼等礼仪规范,强化家族成员之间的亲情关系,使孝道成为维护宗法制度的重要伦理准则。在这种制度下,子女对父母的孝顺不仅是道德要求,更是一种必须遵守的社会规范。

(二)孔子的孝道革新:从礼制到心性

春秋时期,礼崩乐坏,社会秩序陷入混乱,传统的孝道观念也受到冲击。孔子目睹了 “臣弑其君者有之,子弑其父者有之” 的乱象,深感恢复伦理秩序的紧迫性。他在《论语?为政》中提出 “今之孝者,是谓能养。至于犬马,皆能有养;不敬,何以别乎?” 这一观点振聋发聩,将孝道的内涵从单纯的物质供养提升到精神敬爱的层面。孔子认为,仅仅给父母提供衣食住行,与饲养犬马并无本质区别,真正的孝道在于内心对父母的敬重。

对于 “事父母几谏”,孔子在《论语?里仁》中明确提出 “事父母几谏,见志不从,又敬不违,劳而不怨”。“几谏” 强调的是委婉劝谏,体现了孔子对家庭伦理关系的深刻理解。他认识到,父母并非完人,也会有过失,但子女在劝谏时不能采取强硬的态度,以免伤害父母的感情,破坏家庭和谐。例如,当父母做出错误的决策时,子女应选择合适的时机,用温和的语言、恰当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看法。如果父母没有接受劝谏,子女仍需保持恭敬的态度,不违背父母的意愿,即便在这个过程中付出很多努力,也不应心生怨恨。这种思想既肯定了子女对父母的尊重,又赋予了孝道理性的内涵,使孝道从外在的礼仪规范转化为内在的道德自觉。

(三)孟子与荀子的理论深化

孟子从 “性善论” 出发,将孝道视为先天善性的自然流露。他提出 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”,这一思想将对父母的孝德从家庭层面推广到社会层面,成为 “仁政” 的伦理基础。在《孟子?万章上》中,孟子通过舜的故事阐释孝道:舜的父亲瞽叟和弟弟象多次陷害他,甚至想置他于死地,但舜始终 “怨慕” 父母,既抱怨父母的不公,又依恋父母的亲情。舜在成为天子后,依然对父母恭敬有加,封象为诸侯。孟子通过这个故事说明,真正的孝道是超越个人恩怨的,即使父母有过错,子女也应保持孝心。

荀子则基于 “性恶论”,强调通过后天教育培养孝道。他在《荀子?礼论》中指出 “礼者,养也”,认为礼义制度的作用在于培养人的道德情感。对于子女劝谏父母,荀子主张 “从道不从君,从义不从父”,当父母的行为违背道义时,子女应坚持正义,不能盲目顺从。例如,若父母参与违法活动,子女不应包庇,而应及时劝阻并引导父母改正。这种观点进一步强化了孝道中理性判断的重要性,使儒家孝道理论更加完善,既强调了子女对父母的尊重,又不忽视道德原则。

二、历史长河中的几谏尽孝实践

(一)汉唐时期:孝道制度化与实践典范

汉代以 “孝治天下”,将孝道纳入选官制度,推行 “举孝廉”。在这种制度下,孝顺父母、品行端正的人有机会进入仕途,这极大地促进了社会对孝道的重视。东汉孝子黄香,九岁丧母,从此与父亲相依为命。他对父亲的孝顺达到了极致,夏季炎热时,他用扇子为父亲扇凉枕席,使父亲能舒适入睡;冬季寒冷时,他先以身体为父亲温暖被褥,待被褥暖和后再让父亲就寝,留下了 “扇枕温衾” 的千古佳话。更难能可贵的是,黄香不仅在生活上悉心照料父亲,当父亲在官场中面临抉择时,他也能以委婉的方式提出建议。有一次,父亲的上司邀请父亲参与一场可能涉及贪污的活动,黄香得知后,没有直接反对父亲,而是通过讲述历史上清官廉吏的故事,暗示父亲要坚守正道,最终父亲听从了他的建议,避免了犯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