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章 伊犁·四(2 / 2)
"我瞒你?"她冷笑一声,从背包里抽出一本杂志摔在床上,"看看这个!"
那是一本《边疆文学》,翻开的页面上赫然印着我的那首破诗,标题下面用红笔圈出了我的名字。
"你...你投稿了?"我喉咙发紧。
"上周收到的样刊。"她声音颤抖,"编辑说这是他们今年收到最好的诗,想约你继续供稿。"
我盯着那页纸,突然不会呼吸了。二十年来第一次,有人把我的文字印在正经刊物上。更荒谬的是,这居然是嘉怡背着我做的。
"为什么?"我抬头问她。
"因为我看得见你自己都看不见的东西。"她抓起外套,"我去拍日出了。"
门被狠狠摔上,震得墙上的照片簌簌作响。我坐在床边,翻来覆去读那首诗。印刷体的文字看起来如此陌生,仿佛不是我写的。编辑在页边写了段评语:"以最简洁的语言道尽游牧民族对土地的爱与痛"。
窗外渐渐亮起来。我穿上外套出门,沿着老城迷宫般的小巷漫无目的地走。路过一家百年茶馆时,里面飘出的茶香让我停下脚步。
"进来吧,年轻人。"门口的白胡子老人向我招手,"你的脸色比苦瓜还苦。"
茶馆里烟雾缭绕,几位维吾尔老人正在弹奏热瓦普。我要了壶药茶,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时,我想起父亲——他也是个爱写诗的人,直到三十五岁那年被一场车祸带走所有未完成的诗篇。
"茶要趁热喝。"
嘉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我转头,看见她站在楼梯口,相机挂在脖子上,发梢还沾着晨露。
"拍到好照片了?"我问。
"没有。"她在我对面坐下,"太阳被云挡住了。"
老人给她上了碗玫瑰奶茶。我们沉默地喝着,听着热瓦普忧伤的旋律。
"我父亲是中学语文老师。"我突然说,"他写了很多诗,都锁在抽屉里。有次校长说他'不务正业',他就再也没写过。"
嘉怡的手指轻轻敲打碗边。
"他去世时我才十五岁。"我继续道,"从那以后,我觉得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像沙漠里的水,捧在手里也会漏光。"
茶馆的灯光照在嘉怡脸上,我看见她眼下有淡淡的青色。
"我在投行工作了十年。"她轻声说,"每天醒来都想辞职,但那个金手铐太舒服了。直到体检查出乳腺增生,医生说是长期压力导致的。"
她转动着左手腕上的银镯——我这才注意到内侧刻着"Carpe Diem"(及时行乐)。